11月16日下午,在被软禁近两天后,93岁的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终于露面了。据报道,他与发动军事干预的该国国防军司令奇文加以及南非总统祖玛派来的特使一起会面,但谈判结果不明。据称,穆加贝坚称自己是唯一合法总统,坚持完成剩余任期。
从11月5日“第一夫人”格雷丝公开声称要“接班”,到次日穆加贝解除老战友姆南加古瓦的副总统职务,再到一周后军方直接警告将军事介入执政党内斗,两周来津巴布韦政坛迅速“变天”,一下子将穆加贝这个世界政坛奇迹和他的国家推到了聚光灯下。
本报记者 赵恩霆
声望一度比肩曼德拉
11月14日深夜至15日凌晨,哈拉雷的爆炸声打破了宁静。天亮时分,津巴布韦首都居民发现,街头多了装甲车和军人巡逻,外围通往首都的要道也被封锁——出大事了。
当天,控制了国家广播公司的军方发表声明,宣布以军事手段“清君侧”,否认发动政变,扣留了“第一家庭”。正如当地一家手机店主对记者所说,穆加贝和格雷丝这样的大人物,发生这种事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但穆加贝和家人确实被军方软禁了。一下子,有关这位93岁的全球最年长国家元首、非洲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人能否续写奇迹,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
1924年2月,穆加贝出生在津巴布韦哈拉雷,当时津巴布韦还名曰南罗得西亚,哈拉雷则名为索尔兹伯里,是英国的殖民地。1949年,穆加贝拿到奖学金,进入当时南非唯一招收黑人学生的高等学府赫尔堡大学就读,并获得文学学士学位。
南非前总统曼德拉也曾在赫尔堡大学就读。而且,穆加贝与年长他6岁的曼德拉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受过高等教育,前者后来成为教师,后者则是律师；两人随后都投入到反种族主义斗争中,前者遭遇10年牢狱之灾——在狱中通过函授获得伦敦大学法学和行政管理学学位,后者则被监禁长达27年。
1960年,穆加贝结束在加纳的3年教书生涯,回到津巴布韦投入到争取独立的民族解放运动中,并很快成为领导人之一。他一开始与曼德拉一样,希望黑人与白人和平共处。
1980年4月津巴布韦正式独立,出任总理的穆加贝一度备受西方好评,在非洲和西方舆论中被称为“民族英雄”,声望一度比肩曼德拉。多年前,一份非洲历史上最受爱戴的领导人榜单上,曼德拉居首,穆加贝第三。
然而,两人又有着本质差别。1980年起,穆加贝在担任7年实权总理后,津巴布韦改行总统制,他开始担任总统,并在1990年、1996年、2002年、2008年和2013年连选连任,而且明年还要最后一次参选。曼德拉却不恋栈,1994年当选南非首位黑人总统后,只干了一届任期,就在1999年卸任并不再参选。
更关键的是,穆加贝的政治理念发生了根本变化。曼德拉曾说,“若不能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那其实我仍在狱中。”“让黑人和白人成为兄弟,南非才能繁荣发展。”而穆加贝却走上了狭隘民族主义之路——“唯一能信任的白人是死掉的白人。”
1980年代的短暂蜜月期后,穆加贝开始履行革命时期给部下和民众许下的分田地诺言。津巴布韦在1992年修宪,强制赎买和征用白人土地分给黑人。1996年,穆加贝更是宣布5年内强征白人土地,导致其与西方尤其是与英国的关系开始恶化。
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
1980年,穆加贝接手的是一个富庶的津巴布韦。当时,这个南部非洲国家被誉为“非洲面包篮”,粮食不仅自给还对外出口。即便遭受旱灾的几年,仍向15个非洲国家出口了45万吨玉米。
得益于良好的农业基础和丰富的矿产资源,津巴布韦曾是南部非洲仅次于南非的工业国和经济体,加上较高的受教育水平,该国曾被认为是最有望率先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非洲国家。
独立之初,津巴布韦80%以上的可耕地被人口不到5%的白人占有。1990年代那次强征土地风波后,获得土地的黑人不懂种植技术和管理经验,导致津巴布韦粮食产量大幅萎缩,农业根基动摇,波及整体经济。
同期,穆加贝不得不调整经济,重拾贸易自由化以吸引外资。当时,外资约占其全部资本的四分之一,其中英国居首,约有400家在津英资公司。这种光景持续了不到10年,但从1999年开始,外资流入开始逐年减少。
津巴布韦独立后的20年里,还不断接受来自世界银行、英国、非洲开发银行等国家或国际机构的援助。不过,一切在2000年出现转折。国际机构和西方国家此后停止提供除粮食等人道主义援助之外的其他援助。
这源于穆加贝强推具有狭隘民族主义色彩的土地改革,强行收回白人农场主的土地,导致大批白人逃离。这一政策严重破坏了原有经济体系,引发粮食危机,农业、旅游和采矿等支柱行业崩溃,失业率高达80%。
同时,此举导致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与穆加贝彻底交恶,穆加贝在他们眼中从“民族英雄”变成了“暴君”“独裁者”,各种制裁扑向津巴布韦,导致该国经济进一步雪上加霜。
2006年,津巴布韦的年通胀率为1042.9%,2007年飙到10000%。2008年7月,通胀率一度达231000000%。这一年,穆加贝政府开印大面额纸币应对通胀,从年初的1000万面额到5000万、2.5亿。当年8月,津巴布韦开始发行第三代津元,新版面额为1000万、5000万、1亿、5亿甚至100亿的津元钞票在12月陆续问世。
2009年,在推出面额达100万亿的津元钞票后,津巴布韦又发行第四代新钞。然而,通胀却进一步恶化到史无前例的1000000000%。穆加贝政府最终不得不停止发行本币,改用以美元和南非兰特为主体,包括欧元、英镑、博兹瓦纳普拉、人民币、日元、澳元、印度卢比等一篮子货币进行流通。
通胀率不断刷新的同时,津巴布韦还在2007年颁布另一具有狭隘民族主义色彩的“本土化”法案(2015年修订),要求所有外企中本地人占股不得少于51%。2009年至2015年津巴布韦经济“触底反弹”连续增长,但2016年再度恶化,这一年穆加贝向外企下了“本土化”最后通牒。
挟夫以令诸侯的女人
经济上屡屡失策,但穆加贝在政治上却玩得滴溜转,牢牢掌控着执政党和政府。
1957年,穆加贝受加纳总统恩克鲁玛之邀前去教书,并在那里结识了发妻萨莉。1960年,二人回到津巴布韦投入反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斗争,成为战友。又三年后,穆加贝创建了现在的津巴布韦执政党非洲民族国家联盟-爱国阵线(民盟)的前身非洲民族国家联盟。
后来,穆加贝与萨莉在逃亡坦桑尼亚期间生下儿子。此后,穆加贝回国战斗并被捕入狱10年,妻儿则返回加纳,这期间3岁的儿子因病夭折。
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后,穆加贝开始执政,萨莉成为“第一夫人”,但二人没有再育子女。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萨莉患绝症病重时,当时只是众议院打字员的格雷丝进入穆加贝的视线。二人关系进展迅速,已婚并育有一子的格雷丝还为穆加贝生下两个孩子。
1992年,萨莉病逝,穆加贝与格雷丝的关系浮出水面。1996年,格雷丝与飞行员丈夫离婚,同年,72岁的穆加贝斥巨资举办婚礼迎娶了31岁的格雷丝。现在,两人共育有两子一女。
成为“第一夫人”的格雷丝开始了奢华生活,出门住豪华酒店,在新加坡买个手提包就花8700美元,在巴黎的一次购物花了12万美元,在马来西亚和香港投资高档房产,插手津巴布韦钻石生意获得巨额利润。有报道称,格雷丝过去数年从津巴布韦央行提款超500万英镑。而且,生性霸道蛮横的格雷丝这些年还不断被爆出在国外打记者,打跟两个儿子厮混的女模特等丑闻,差点酿成外交危机。
格雷丝还被爆与穆加贝的密友、津巴布韦央行行长戈诺秘密约会数年,但穆加贝却没把格雷丝怎么样。这下格雷丝胆子更大了,开始把目光投向政治。
2014年8月,格雷丝出人意料地被提名为民盟妇女联盟主席,并在12月顺利上位。同时,她还逼迫穆加贝的老战友、当时的女副总统穆朱鲁下台。此后,格雷丝开始在民盟内部拉帮结伙形成少壮派,同军方力挺的前副总统姆南加古瓦为首的元老派爆发内斗,并在本月5日直接喊出已准备好“接班”。
此前,穆加贝遭遇的最严重政治危机还要追溯到2008年大选,当时主要反对党民主变革运动领导人茨万吉拉伊首轮得票超过穆加贝,却在次轮投票前迫于“压力”弃选。最终,在南非斡旋下,双方达成权力分享协议,穆加贝任总统,茨万吉拉伊任总理,此后津巴布韦经济经历了几年增长。
如今,穆加贝被军方软禁,昔日的战友姆南加古瓦和对手茨万吉拉伊据称都已返回津巴布韦,投入这场政治角力。巨变之后,津巴布韦会进入“后穆加贝时代”吗?哈拉雷那位不敢想象这一局面的手机店主说,“或许国家又能开始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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