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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声
1961年春天,我在临沂地区临沭县观音堂中学读初二,那时学校有个小食堂,负责住校生及7位教职工的一日三餐、中午走读生的饭食,因而一个学期下来要烧不少烟煤。附近几个公社的供销社都不供应烟煤,要有煤,就得到相邻的江苏省东海县青湖公社驻地大集去拉。
观音堂中学离青湖有40多里地,中间还要翻越苏鲁两省交界处的磨山,全是崎岖的羊肠小道。有一次学校里的烟煤马上就要烧没了,在学生自愿报名的前提下,学校从班级里挑选了三十多个个子比较高大且结实的同学,每两人编为一组,到青湖供销社为学校买煤。各组又从所在村庄的生产队里借来独轮车,星期天五更头,便在学校里集合出发。那会儿天还是黑漆漆的,四周一片寂静,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不解地望着我们这支充满朝气的小车队。
往东走了十多里路,到了磨山脚下,天才大亮。爬山、下山,大家士气高涨,毫不觉累,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之间,就赶到了青湖供销社。带队的班主任孙克荣老师一看怀表,才10点钟。青湖供销社的经理一听说是邻省中学的孩子们来为食堂买煤,很是感动,给予了优先下账、优先装煤、优先过磅的特殊照顾。装完煤后,经理还特意让食堂专门为我们烧了一大锅菠菜汤……于是,大家便从书包里掏出从家里带的山芋干煎饼、野菜饼子,或山芋干面窝窝头,菠菜汤里漂着荤油花子,还有星星点点的碎虾皮,真是好喝极了……
汤足饭饱,我们便起程了。孙老师自己推着一辆交通车,在前面带路。每辆车载重300斤,两个袋子,一边各150斤,一推一拉,两个人轮换。到了磨山东侧,开始爬山了,由孙老师统一指挥,5个人负责一辆车,后面一个推的,两边各有一人边扶着车边往前拥,避免车子歪倒,前面有2人拉车……下山时,前面拉车的不用再拉了,而是把拉车绳在车子上面往后扯过来,跟在推车人的后面往后拽,坡度大,可以拽紧一些,叫车轮缓缓前行；坡度小,可以拽得松一些,叫车子走得快一些。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好汉坡那个地方最为险要,峰回路转,又下坡,又要连续拐好几道弯,大家便格外小心。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孙老师和3个劲大的学生分别亲自驾车,车前面横木上拴了两根粗实的绳子,由两个同学把绳子抄到车子后面,在推车人的两侧往后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绳子须松紧有度,用力须均衡一致。拐过一道弯,大家便松一口气,然后再拐下一道弯……大家配合得很好,打着号子,尽管汗流满面,尽管有的膝盖碰破了,尽管有的鞋子蹬裂了,但都全神贯注,用尽全力,生怕有个闪失。
18辆车子,全部安全地翻过山后,孙老师便叫大家歇一歇,并叫大家赶快穿上刚才在山上脱下的厚衣服,以免感冒。有个姓孙的同学突然高声说:“我们终于翻过老山界了!”大家便高兴地拍起巴掌,欢呼起来。
赶到学校时,已是晚霞满天。大家在食堂里喝了碗开水,把烟煤卸下来,便各自回家了。我推着独轮车赶到南辰村头上时,父亲正好从村里走了出来,他说正要去学校里看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没想到我们回来得这么快……回到家中,饭后洗脚时才发现,两只脚上磨起了6个水泡。我自以为脚上的水泡够多了,可星期一赶到学校里,才知道我只能占个中下等水平,王小胖(外号)一只脚上就冒出来8个……但大家都很快活,因为食堂的用煤有保障了。
去年,初中时代的老同学聚会,交谈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那次运煤的往事。有位同学说,推着独轮车能过大山的人,就敢于把困难踩在脚下。他说的完全是实话,那次经历,真是一笔财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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