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中华烟
2016年04月27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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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霞
家里有一盒中华烟,硬盒的,准备回老家时带给父母抽的。
这盒中华烟是参加外甥女婚礼时在酒桌上拿的。我们这桌是一帮女人和孩子,没人抽烟,于是在散席的时候我顺手放进了手包。实际上,整整一顿饭工夫,我一直都很注意这盒烟,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够自然地拿到手,才能够带给父母,让他们尝一尝中华烟的味道,可又担心弟媳妇们误解,心里就一直纠结着。外甥女结婚,上的茅台酒中华烟,满桌子牛羊肉,还有满满一盘子大闸蟹,很是丰盛。给朋友说起酒席的规格,朋友说应是最高规格了。我心里很不以为然,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女,我姐就这么一个女儿,远嫁到寒冷的沈阳,酒席的规格高点儿又能怎样呢?
那盒烟带回来了,因担心回老家时忘记带,便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它,每次也都会想起这盒烟的来历,想起外甥女结婚时的美丽和幸福,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远离家乡的愁绪。
我的父母都是烟民。父亲反而比母亲抽得少,母亲的烟从年轻时就开始了。她说她是为了家里的生计愁的,具体谁知道呢?反正在农村,像她那个年纪的女人抽烟的不是很多。我的奶奶也抽烟,只记得每次与母亲去奶奶家,奶奶总是从枕头下拿出平时不舍得抽的烟给母亲,让母亲点上。母亲接过来,先是拿在手里翻转着看看,然后接过奶奶递来的火柴,抽出一根,“刺啦”一声划着了,先伸手给奶奶点上,等给她自己点的时候,火柴都燃到最后了。我的心每次都提到嗓子眼,担心那燃着的火柴把烫着她的手,而母亲也总是在火柴恰好要着完的时候把烟点着,然后吸一口。奶奶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她,直到母亲说她抽什么烟都抽不出好来,白白浪费了。奶奶笑了笑,说好烟不呛。于是,娘俩从烟开头,就又说到别的事上去了。有时候说着说着,话不投机,母亲从不与奶奶吵,只忍着委屈,让奶奶把话说完,然后郁闷地回家去,到家后又总免不了一通大哭。这个时候最倒霉的就是父亲了,他站在母亲身边小心地赔着笑脸,赔着不是,哄完母亲又跑到奶奶家去哄奶奶。
母亲的烟从嘴里吸进去,烟雾依旧从嘴里吐出来,她说她不会往肚子里吸,她抽的是跑烟,不伤肺。
母亲的烟一直没戒过,她也没想过要戒。在得脑血栓住院的时候,昏迷了半个多月,出院后在姐姐家住了半年多时间,当时话语也表达不了,所以那半年也就没抽烟。后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又开始抽了。姐姐最反对母亲抽烟,她说她不想看到母亲拐拉着两条不利索的腿(脑血栓后遗症),手里还拿着烟抽,她说那种情形多令人难堪啊。我却不那样想,她都抽大半辈子了,既然戒不了,那就由着她吧。因此,我回老家的时候,也会偶尔给母亲买两条烟,她收到后自然是很开心。我觉得只要她高兴,即使是错的也就依了她吧。
这中华烟,母亲没抽过。母亲抽的烟都是最便宜的那种。早些年,她还跟父亲抽过很长时间的烟叶子,用纸卷起来,喇叭形。在寒冷的冬夜里,外面刮着风,我和弟弟围在唯一的炉子前写作业。父亲坐在炉子旁,不时把炉火挑得旺一点。母亲坐在炕上,盘着腿,做着针线活。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聊着聊着,母亲说抽袋烟吧,父亲答应一声,站起来把那个盛烟叶的小布袋拿过来,递给母亲,又回头拿过一张纸和烟袋锅子。母亲先把一张长方形的纸展平了,对折一下,撕开,铺在她的腿上,然后用烟袋锅子挖一锅子烟叶,放在纸上,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地卷起来,卷齐后,一只手在上边扶着,另一只手在下边一捻,喇叭形的烟卷就卷成了。成了后先递给父亲,父亲接过来,点上抽将起来。母亲再给自己卷一支,点上。房间里的烟雾慢慢多起来,多起来的烟雾先是环绕在我们周围,然后慢慢上升,最后停留在那黑漆漆的、三角形的房顶处,在房梁间盘旋、缭绕。母亲不抽父亲卷的烟,因为父亲每次卷好后都用唾沫粘上,母亲嫌脏,她说她宁愿不抽也不要父亲卷的烟。父亲只默默地听,从不辩解,偶尔会“嘿嘿嘿”地笑着看着母亲,眼里是满满的柔情。
对了,那盒中华烟,我还是塞在回老家时要用的行李包里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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