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忠对土地的思恋
2017年04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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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志杰
  今年过年的时候,想起2016年春天故去的孙思忠,想起每年大年初一与他一起给老师拜年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每年大年初一下午,待我在老家拜完年之后,都会开着车到邻村接着孙思忠,去给住在城里的两位高中老师拜年。两位老师及师母相继去世,去年的大年初一就没有老师可拜了。年前和思忠约好,不给老师拜年了,但我们同学还要相聚,看哪天合适找个酒馆喝个痛快。
  去年的大年初三上午,我正去一家亲戚的路上,接思忠电话,我认为是他定了聚会的时间。没想到思忠说有急事需要处理,当天要赶回德州,希望春天的时候到他那里玩。两年前思忠已经从大学教学与管理岗位退休,按说不该年没过完就往回赶。1979年夏天,我们一起从一所乡村高中考上大学,之后分别留在了自己读书的城市工作。思忠在大学当老师,既有寒假还有暑假,放假了他就回家住着,帮家人种地。我每年只有春节几天假期,过年成了我们见面的唯一机会。思忠长我五六岁,我们的活动一般由他召集。这次也是一样,我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其实退休的思忠一直很忙。大前年春节的时候,思忠告诉我,他就要退休了,想到德州临近的郊县租赁10亩地,种植秋葵。他说秋葵易种易养,鲜可做菜,干可入药,具有很好的保健功效。前年春节的时候,思忠就带回了自己的秋葵产品,是保健茶饮。虽然包装有些粗糙,但看到思忠一脸的笑容,估计得到了回报。在听到他的儿子也跟着一起种秋葵的时候,我提出不要让孩子掺和。儿子虽是大学毕业,因为腿有小疾,影响找工作,三十多岁了尚未成家,当务之急是让儿子成家立业。思忠也表示同意,应承春节后叫儿子回城应聘,有合适的对象就催着他成家。
  近一个时期,我们虽然通过几次电话,都说得不深。思忠的秋葵种得如何,孩子情况如何,知之甚少。好在我们的老家是邻村,有些关于思忠的事还能传到我的耳朵。听说夏天他回老家的时候,有人给他提及续弦的事。思忠的夫人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农学专家,后来作为培养对象,被提拔为市级的民主党派领导人。正当上级组织部门考察拟擢升到省里的时候,她却被查出癌症到了晚期,不久病逝。那年,他们的儿子考大学。从此,思忠拉扯着孩子艰难生活,过得很苦。思忠退休前的行政级别是副处级,有副教授的职称,工资大概每月8000多元,找个老伴,加上儿子,日子也过得去。他没有急于求成,或许他是想等儿子先成家,再解决自己的事。
  转眼春天到了,一直想给思忠打个电话。2016年3月18日,离春分还有两天的时间。上午11点收到一个短信,显示是孙思忠的手机发的,再仔细一看,却是“先考”……我有点蒙,以为是思忠的父亲去世,转而一想,他的父亲几年前已经去世,他的母亲年近九十依然健在。是不是思忠把“先考”“先妣”搞错了?又看,我惊呆了:“先考:孙思忠于今日凌晨一时三十分因病逝世……孝子孙晓琛。”
  傍晚,我从济南坐高铁赶到德州,列车只行驶了27分钟。直后悔这么近的路程,为什么不能多来看几趟思忠?凭着十几年前到过思忠家的记忆,我来到了思忠的面前,一张熟悉了近40年的老面孔却成为遗像。
  但是,我没有落泪,因为旁边站着思忠的儿子孙晓琛。听晓琛说,秋葵市场已饱和,于是思忠弃种秋葵,改做香椿芽和萝卜的育苗。前一天上午刚刚完工的思忠,在租赁的地里,感到身体不适,认为感冒了。下午有些加重,就让晓琛送他回家,吃了几片感冒药,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大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晓琛听到父亲房间里“嘭”的一声,赶紧跑进去。此时,父亲已经走了。
  思忠17岁高中毕业务农,高考制度恢复后连续三年高考,终于在25岁那年以高出录取线2分的优势被一所师专中文系录取。毕业留校干行政,转教师,当院系主任,却始终未能放下心中那块最为神圣的土地。兄弟姊妹种地,夫人学农,退休后又拉着儿子赁地种地。
  三天后,晓琛开着车拉着父母亲的骨灰回到老家潍坊。热爱土地、来自土地的思忠,从此归于土地,化为土地。
  一年真快,思忠一去不返,仅以此文,寄去思念。
  (本文作者为媒体从业者、知名专栏作者,出版作品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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