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
2015年01月1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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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波
  1977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正在痛苦之中,父亲悄悄去知青点给我报了名,我还没在家热乎几天,人已经到了知青点——黑老鸹峪知青点。单从这个地名就知道,那里远离城镇,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这个知青点知青不多,队里穷,没有条件盖知青宿舍,几个知青就住在农民家里。在这些知青中,我年龄最小,大队长怕我不习惯,就暂住在他家。
  从学校到了穷山沟,我很不适应这种艰苦的生活。但不管农村怎样艰苦,我仍然读我的书。大队长很欣赏我,平常吃饭也不把我当外人,大队长爱喝两口,我便成了他的三陪——陪喝、陪吃、陪聊。我们喝着酒,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没有不谈的事。他见我学问多,便给了我一个羊倌的角色,当时,这羊倌可是个挺轻松的活儿,有多少人盯着呢。大队长常对我说,要干好这个活,别让人戳你的脊梁骨。
  当羊倌虽然轻松,可责任却非常大,队里有20多只羊,将来队里分钱主要靠这些羊了。每天一大早,我先去大队报到,然后,便牵着这些羊去山坡上吃草。这里山连着山,草也肥,羊儿一见到新草,就有些迫不及待了。看着羊漫步在青草堆里欢快地啃食着,我便找一个太阳窝半躺下来,拿出我的书读起来。书读累了,还会唱几段小曲儿解闷儿。不过这种书是读不安稳的,要经常放下书本看看羊,还要数一数,千万别丢了一只,这可是生活队的命根子。
  有一次,我放羊到了黑老鸹峪大山的深处,这里的草格外肥美,我看羊群开始吃草,就取出书来读。正读着起劲,听到羊群中有异样的动静,抬头一看,正前方有两只狼正用那雪亮的眼睛直视着我,我顿时吓呆了。情急之下,我牢牢地抓住手里的那条木棍子,一旦狼扑过来,我就跟它们拼命。就这样,我们对视了几分钟,羊群包括头羊都吓得筛起糠来。突然想起大队长曾跟我说过,狼最怕火光,我急中生智,暗自把火柴掏出来,可点什么呢,干脆,我把读的书点了。火点燃了,顺便找来一些干树枝,树枝烧起来“噼里啪啦”作响,火很快就燃起一人多高。果然,狼见了火撒开腿跑向远处,等狼跑远了,才听到狼发出“嗷——”一声叫,拖着长音,非常吓人。
  狼跑了,我却跟羊群一样,瘫倒在了地上。狼是跑了,可这二十几只羊却始终不肯往回走,它们是不敢走了。我硬生生从地上站起来去赶羊,羊却不能动弹,身上直打哆嗦。这可怎么办?我想起了头羊,走到头羊面前抚摸它,跟它亲近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在前面引路,头羊带头,才领着羊群走出了那个鬼地方。
  回到知青点,我跟大队长说了这件事,他眼睛瞪得老圆说,孩子,这是你命大,碰到的是两只吃饱了的狼,不然,你命就没了,再往后碰到这种事,即使搭上几只羊,先保命要紧。虽然他这样说,可从此我再也不敢去那种地方牧羊了。
  也就是通过这件事,我跟羊群建立起了亲密的关系。认真观察这些羊,这些生灵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关系,单说头羊吧,它是这群羊中的主宰,它往哪里走,羊群就往哪里走,可羊群中却有几个不安生的家伙,想跟头羊一争天下。
  跟羊有了感情,最让人难过的是春节前的腊月底,队长请人来,要杀羊了。有人说狗通人性,我说羊也通人性,杀羊之前,羊就知道要杀它,它们会不住地流眼泪。当它们看到我,会非常温柔地朝我叫上一声,我明白,那是它们向我求救的信号,可我虽然爱惜它们,却帮不上它们的忙。
  春节回家,大队长专门给我弄了一大块羊肉,让我拿回家过年。可这块羊肉我拿回家,看着别人大快朵颐,吃得非常香,我却连一口汤都没有喝,因为在我的心里,这些羊跟我的兄弟一样。
  等春节后回到知青点,队长宣布了知青点拔寨的消息。消息一公布,知青们一分钟都不等,一哄而散,眨眼间,知青点就走没了人,而我却恋恋不舍,直到把每一只羊抚摸了一遍,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黑老鸹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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