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转角
2017年04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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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翊然
  小时候她与姥爷关系最好,甚至连爸妈也比不上。直到现在,姥姥都会指着姥爷的照片对她说:“你姥爷对你可好啦。有一回他抱着你照相,你却拽他的耳朵,他也不生气,还是笑。”她笑嘻嘻地点头,心里却划过一滴温热的泪。
  姥爷身体不好,最受不了冬天的严寒,原来每年冬天都要来她家过冬。她就一直期盼着冬天的来临,每逢深秋,她每天回家都要问妈妈:“姥爷怎么还不来?”姥爷来了,就高兴得像过年。可彼时的她太过年幼,不明白寒冬对一个病人来说多难熬。对她来说,姥爷的病就只是那简单的三个字——尿毒症,或者再加上满屋清苦的中药香,还有偶尔会去的医院。那时的她被保护得很好,从未见到过命运的残酷,从没经历过离别,从不知生命的脆弱。她单纯得像张白纸,不知愁滋味。
  可是很快,姥爷的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病情一度严重到不能进食。她那晴空万里的心,就笼上了一层淡淡的云。可她仍然觉得,姥爷是能好起来的,像之前几次那样。可是这次,姥爷终究没能从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地方出来。似水的流年,到底是把姥爷抛在了一个本应健壮的年纪。
  姥爷走,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刚动完手术没多久。当时她的母亲正好在陪床。去之前还对她说:“我再不去,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当时说者可能无心,没想到一语成谶。母亲在电话里哭得不成样子:“我本以为爸爸睡着了,却没想……”或许她的母亲可以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却永远无法释怀。
  她却没有哭,只是冷静地听从安排,换上白鞋子,跟着哭肿了眼睛的母亲去发丧。听着屋内的哭声震天,她没有悲伤,只是害怕,还有一点厌恶。她努力让自己哭出来,却发现,根本没有泪。她一直平静地跟在队伍后方,与队伍格格不入。直到看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男子被一块冷冰冰的墓碑替代,才有了一点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情绪。可她依然没有哭出来。
  她讨厌这样冷漠的自己。可几个月之后,她读到一篇文章,女主角的父亲去世,她却没有哭,只是平静地处理完后事,然后回归正常生活。可就在某一天,女主角开车回家,却在一个拐角处没由来地悲伤,她把车子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她就明白,自己就在等这个转弯处。
  时光荏苒,几年过去,她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这一年清明,母亲带她和弟弟去上坟。弟弟调皮,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在碑上敲了几下,母亲刚要制止,弟弟却转过头问妈妈:“姥爷怎么不给我开门啊?”弟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弥漫着水汽,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明明是童言无忌,天真可爱,却令母亲痛哭失声。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脸上冰凉凉的,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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