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萍
父母是农民,没有暑假。每年暑假时节,他们在田里忙着拔草打药,不得休息。
这两年,父母越发老了。父亲开始血糖高,母亲开始明显健忘。
我看了很惶恐。拼命读龙应台记录父母的《目送》等书,读到“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身子愈来愈瘦,脚步愈来愈轻,声音愈来愈弱,神情愈来愈退缩”时抬起头,看到刚刚下地归来的母亲,正是这样子:身子愈来愈瘦,脚步愈来愈轻,声音愈来愈弱,神情愈来愈退缩,跟子女说话时小心翼翼,生怕会被子女笑的样子。
龙应台辞职陪母亲走最后一程的做法让我很受启发。父母老了,开始遗忘了,但是,遗忘也要有事情忘。在父母遗忘之前,带他们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美好很重要。
我不是龙应台,只是个平凡的小学教师,不能辞职,但可以趁暑假陪父母看世界去。
我父母年轻的时候,都是性格激烈得让人想避而远之的那种人。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半辈子都不接受自己成为农民事实的二世祖大少爷,母亲是个穷怕了、家人花一分钱都要啰唆半天的小气人。但他们缺点再多,也是我们的父母。
前年,父亲闹腾着要去台湾旅游,我们都支持,但是母亲心疼钱,不舍得去。两个人吵了又吵,我们调解又调解,最终母亲还是气鼓鼓地去了,回来时却欢天喜地,高兴了很久。
这件事我一直记得。从此也明白:父母是喜欢看世界的。
今年,我打算趁暑假带父母去青岛逛逛,躺金沙滩,住海景房。
七月到八月中旬是金沙滩的旅游旺季,海景房一夜600元。母亲听说那么贵,死活不去。
妹妹打听好了,一到八月下旬,海景房的租价直线下降。三室一厅的价格是一晚300元,我告诉母亲一晚200元。母亲总算同意去。
我开始做准备工作:约各位妹妹统一时间；预订房子；准备好相机和电池,打算多照一些全家福。
七月初到八月中旬,大家谁有空谁回老家陪父母。坐在幼时成长的老院子里,看父亲去田里放水薅草,看母亲在厨房里汗流满面地做饭炒菜。
八月下旬很快到了!妹妹们都很激动,筹划着带父母去爬崂山,品青岛名吃。
可是以前最贪玩的父亲却不去了!接连问了几次,他都是忙了一天回到小院里,疲惫地喝着劣质茶叶水,才慢慢地回答:“今年节气早,不能去,要收花生了!”
步入老年的父亲,头发花白,肌肉松弛,力气衰退。想起他的壮年,那时候他头发乌黑,腰板挺直,臂腿粗壮,可是他不喜欢干农活。有一次天要下雨,场里还晒着麦子,离休的爷爷急得团团转,催促在家品茶的他抓紧去收麦子。他却慢条斯理地说:“我怎么到了这一地步?大中午的都不能休息。”
当了半辈子大少爷的父亲终于认了命,成了地道的农民,把农活看得比旅游重。
原本就心疼花费的母亲趁机也改了主意,说在村里逛逛就挺好。
我没再坚持,只是眼泪在眼眶里转。我的父母,土里刨食养活四个子女,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也没享受个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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