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前的生死对话
2014年08月14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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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苏芳
娘躺倒在床再也无法起来的那年才51岁,乳腺癌术后三年复发转移,经多家医院确诊后已无救治可能,结论是难挨三个月了。
我请了长假打算陪娘度过临终的岁月,一间20平米的小屋,一扇阳光充足斜射进来的木格窗,我守着娘一天天挨日子。心如冰窖,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寒冷,娘也自知时日无多,就那样每天斜倚在被子上勉强直起身子看着我的肚子,那里有她的外孙,我身怀六甲,肚子已高高隆起,蠢笨异常。偶尔在胎动的瞬间,我会撩起棉袄给娘看,还会拉起娘的手抚摸她外孙的手舞足蹈。
一日三餐,我绞尽脑汁变着花样给娘做,但是已没有胃口的娘吃得越来越少了,刚开始还能喝一些粥就一些清淡的小菜,慢慢地就皱起眉来。我给娘蒸鸡蛋羹,色泽鲜艳滑嫩爽口,滴上几滴香油,香味四溢,娘吃的时候还是直着脖子好像堵住了一样。我说,娘啊,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每次生病娘都给我蒸鸡蛋羹吃,吃完病就好了。娘就硬吃,咽一口需要努力很久,我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赶紧扭了头。
为了让娘不灰心,在娘状态好的时候,我每天和娘一起回忆我们兄妹三个小时候一些调皮的故事、成长的欢乐,还有每次被娘打了的记恨,娘就开心起来,说,我都记得呢,每次打完我就很后悔,可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哪有几个不挨棍子的?说完,我和娘就都笑起来……
因为癌细胞复发转移到肺部,娘的咳嗽多痰也稠,因为身体虚弱,有时粘在嗓子眼咳不出来,就会憋得脸通红,呼吸急促,每当这时,我就得用手指去抠。妊娠反应厉害、本身就干呕不停的我,这时就会呕吐不止,娘就满脸愧疚,几次过后,娘看我呕得厉害,就要赶我走不让我照顾她。我坚持不肯,娘就绝食抗议。娘说,你太自私了,你能承受得了,可是对胎儿的发育不好。娘只要一天不吃饭立马就会气息奄奄,我无法说服娘,我就哭,娘啊,没有您,哪有我,没有我,哪里会有他?您要是不同意我照顾您,我就去做掉这个孩子……娘看我意志坚决,只好答应。
时时袭来的癌一天天加剧,有时娘忍不住了,就会让打止疼针,后来,越来越频繁,娘说过一次,苏,就让娘走了吧,太痛了!听到这话,我心如刀绞,娘啊,您让我如何做呢?我是您的女儿,怎能不感同身受?可是,您活着,我就还有娘……
我说完,泪如雨下,娘忍着痛,喊我,苏啊,娘知道了,娘忍着,我还等着我的外孙出世呢!
终于,在一次剧烈疼痛过后,娘做出了一件让我揪心的事来。有一次,我去厕所方便,几分钟的空当,在我回来进门的瞬间,我看到娘居然穿戴一新,头发也梳得光滑整齐,站在床上要朝床下扑去,娘病了很久,已经气息微弱,她知道她只要有这么一个动作就足以毙命!我惊叫了一声,死死地抱住了娘,痛哭嚎啕,等我把娘抱下来平放在床上时,娘流泪了,苏啊,娘这个样子已经拖累你四个月了,你怀着孩子本应该被人照顾,可是,我却只能让你面对一个病歪歪的娘,对你对孩子,都是不公平的,娘不能这样啊……
我扑通一声跪在娘的面前,眼泪簌簌而下,娘啊,您傻了啊,我从哪里来的,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您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如果不是爹懂医道,您早就没命了,您忘了吗?您用命生下了我,我吃奶吃到八岁,您说我一哭,您就不忍心掐奶,娘啊,我现在照顾您,才做了那么一点点,您怎么就说这种话呢!
娘在我的悉心照料下,虽说没有好转,却也过得平静。转过年的正月,娘终于挨不过病魔,撒手人寰了。娘是含笑走的,是在我怀里咽的气,我用胳膊揽紧了娘越来越冷的身体,我让娘贴着她不停舞动手脚的外孙的胎动,娘走了,带着满足的微笑,带着没看到即将出世的外孙的遗憾……
娘去世两个月后,我的儿子呱呱落地,健康可爱。抱着被层层包裹的儿子,亲着他粉嫩的小脸蛋,我热泪横流:感谢上苍,感谢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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