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难当学苏东坡
2015年02月04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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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书店里、网络上,教人如何对待人生的“心灵鸡汤”汗牛充栋,那么多劳什子,依我看,都不如苏东坡先生写于1000多年前的这首《莫听穿林打叶声》。
我最喜欢的一首词,是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词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首词,道出了苏东坡深切的人生感怀。东坡先生做过大官,曾任礼部尚书,部长级。写这词时,他已被贬谪黄州,充团练副使,相当于军分区副司令吧。他的贬官,是因为所谓“乌台诗案”——文人嘛,他不过写了几首不满时政的小诗而已,就被如此严厉惩罚,堪称一桩文字狱。
东坡先生处于人生低谷,正倒霉呢,可从这首词看,他却没有一点儿沮丧情绪。
词前小引说,早春三月,初七那天,苏东坡与友人同去一个叫“沙湖”的地方,“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他们一行,本以为不会下雨,让人把随身携带的雨具拿走,却偏偏碰上了雨。大雨滂沱,人人成了落汤鸡,别人或许怨天尤人,唯独苏先生没事人一般,尽享雨中之乐。一会儿老天放晴,别人也许忙于清理打湿的衣衫,苏东坡却文思泉涌,写下了这首传诸后世的不朽词作。
您瞧这苏东坡先生的旷达劲儿:别听那穿越树林、猛烈敲打在树叶上的哗哗雨声,咱们在这大雨中,何不欢呼着、吟唱着慢慢前行呢!虽正罹磨难,但是灾祸正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穿林打叶”。一“穿”一“打”,极写“雨”之迅猛。换别人,早蔫巴了,“同行皆狼狈”嘛,可苏东坡就是特别,他总是毅然坦然地面对各种突变。这不光是写他在大自然中遭遇暴雨袭击时的心态。面对政敌,苏东坡也毫不妥协气馁,他把那些加诸己身的不实之词当成了“蝲蝲蛄叫”,或当成耳旁风一般,“莫听”,照样“耕”自己的“田”,走自己的路。“何妨”,即任他什么玩意儿,也挡不住“我”快乐前行的步伐。
在林中泥泞道路中跋涉,拄在手里的竹杖,登在足下的草鞋,轻快得胜过高头大马,请问谁有这般奇巧的感觉和浮想联翩?也只有伟大词人苏东坡。贬官算什么?像卑微的渔夫一样,穿件蓑衣,弄潮戏汐,风里来浪里去,无欲无求,也能潇潇洒洒度过一辈子。请问谁有如此达观的胸怀?也只有不怎么伟大的天真政治家苏轼。在官言官,造福一方；在民则民,不弃理想。“谁怕”,只两个字,尽写苏东坡无所畏惧的精神品质所在。
他知道,任何风雨总会过去。果然,“已而遂晴”。虽然没有艳丽的彩虹显现,“春风”依然“料峭”,令人“微冷”,即仍有一点儿冷飕飕的感觉；而在苏东坡看来,这冷的感觉,却令人清醒。再说,眼前山头上,不已有阳光斜照了吗?那日光虽“斜”,却也“迎”着咱们,给人以光明和温暖。风雨过去了,阳光洒下来,心情于是更加豁亮乐观。如今媒体老说哪个影视美女帅哥“阳光”云云,不过是略表其面,苏东坡的“阳光”,可是生发在心窝里的。
苏轼仕途多舛,却为官清廉,也不是什么官迷,更勇于坚持理想。“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回头看看走过的崎岖艰险道路,确实不无萧瑟,但“我”还是要回到“我”的原路,即“我”一贯坚持的方向——只是因为那温暖的“阳光”在胸!如此,即使在阴暗的“风雨”中,道路也是明亮的,能促使人奋不顾身前进。这是说,无论风云变幻,不管天气或晴或阴,这“阳光”都普照着他的人生,更令他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大彻大悟,即“也无风雨也无晴”——他不觉得有什么风雨,而即便是暴风骤雨天,也一如晴天。这是多么积极向上的人生箴言!
当下书店里、网络上,教人如何对待人生的“心灵鸡汤”汗牛充栋,那么多劳什子,依我看,都不如苏东坡先生写于1000多年前的这首《莫听穿林打叶声》。
(本文作者为著名杂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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