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困”之惑
2015年01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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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永夏

  故乡有座凤凰山,山上有块“抱碗石”。该石高可数丈,奇崛兀立。近看,酷似一老人,五官皆俱,轮廓分明,身上一丝不挂,唯独两臂紧抱着一只“金碗”(浅黄色的凹形圆石),故名“抱碗石”。阳光照射下,“金碗”闪闪发光,而“老人”却骨瘦如柴,面容悲戚……传说很久以前,有一老农,终日辛勤劳作,日子过得也殷实。有一次,他在田间刨地时,意外地刨出一只金碗。他大喜过望,忙扔下农具,兴高采烈地把金碗抱回家。从此以后,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只金碗上,白天怕人看,夜里怕人偷,放在屋里怕招贼,埋到地下又怕盗掘。最后干脆将金碗抱在怀里,与之形影不离。这样一来,他终日足不出户,无心种田,结果田园荒芜了,庄稼绝产了,他也在粮断草尽中抱着金碗活活饿死……他死后,就变成这块大石头,风雨千万年,栖身荒山中,只能用其形体语言来诉说自己的“悲剧人生”……
  这传说尽管离奇荒诞,却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饱含警世哲理。生活中确有这样的人,或为财迷,或被物困,执迷其中,难以自拔。他们在为之痴迷的“爱物”上耗尽了心血,结果却反被其累,反受其害,忧愁烦恼一世,以至于毁了一生。
  世界上像农夫一样为物所困的人固然很多,但能及时觉醒、走出困境的也不乏其人。我听说过一个“紫砂壶”的故事,就很值得称道——
  有一个老铁匠,专以卖拴狗链子为生。每天,他将铁链摆在门外,自己躺在门里的躺椅上,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悠然自得地品着紫砂壶里的香茶。他每天的收入,正够喝茶、吃饭的。虽然并不富裕,但他过得无忧无虑、有滋有味。
  一天,一个文物贩子路过这里,偶然看到他身旁的那把紫砂壶——古朴雅致,紫黑如墨,绝非凡品。再仔细看,只见壶嘴处还印着清代制壶名家戴振公的印章,更证明这是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于是他出10万元的高价要买这把壶。老铁匠一听这个数字,大吃一惊。壶虽没卖,但他心里再也难以平静。没想到这把用了几十年的普通茶壶,竟会是一件珍宝!从此,这把壶让他牵肠挂肚、提心吊胆。过去他躺在椅子上,都是随意把壶放在小桌上。现在又怕碰了又怕摔了,壶放在哪里都不放心,眼睛时刻不离左右,这让他很不舒服。特别让他难以容忍的是,当人们知道他有一把价值连城的茶壶后,便蜂拥而来,有的向他讨要其他宝贝,有的向他借钱,还有的半夜三更来敲他的门,搅得他心力俱疲、寝食难安,生活秩序被彻底打乱了……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烦恼、恐惧、不安,都来自这把紫砂壶!
  当那个文物贩子带着20万元现金再次登门购壶时,老铁匠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招来左邻右舍,当着大家的面举起斧头,狠狠地向那把紫砂壶砸去……从此以后,“珍宝”没有了,再也没人来打扰他了,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依旧卖他的拴狗链子,依旧悠闲地喝茶听戏,直到102岁那年,他依旧生活得幸福平安、快乐开心……
  老铁匠一斧头砸碎“珍宝”,这种处理方法也许并不足取,但他那种不为物役、勇于摆脱物困的勇敢精神,却值得大赞特赞。
  人生在世,奋斗的目标尽管很多,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应是心灵的安宁和生活的幸福。为此,必要的物质财富固不可少,但过多的财富会像人身上的赘肉一样,成为负担和累赘,从而损害了人们的心灵安宁和生活幸福,因而必须坚决抛弃,远离其害。农夫死抱着金碗不放,只能饿死山野;老铁匠砸碎紫砂壶,生活重归安宁幸福。这两个故事从正反两方面阐明了摆脱物困的重要。
  当然,在这个物欲横流、“享乐第一”的喧嚣世界,要人们拒绝财富或珍宝恐怕比登天还难,关键是要对这些“身外之物”有个正确认识,能对其进行合理支配。比如有人把财富用来搞慈善事业,救助贫苦大众;也有人设立专项基金,把多余的钱财用来推动科学文化事业发展……这些都是摆脱物困,利国、利民也利己的明智之举,值得大力提倡。诚如著名散文家林清玄所言:“第一流的人物,不在于拥有多少物、拥有多少情,而在于能不能在旧物里找到新的启示、在旧情里找到新的智慧,进出无碍。万一不幸我们正在困局里,那么想一想:如果我是一只蛹,即使我的茧是由黄金打造的,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是一只蝶,身上色彩缤纷,可以自在地飞翔,那么即使在野地的花间,也能够快乐地生活,又哪会在乎小小的茧呢?”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说得更为形象:“鸟翼上系上黄金,就再也飞不远了”。是啊,“金茧”再美丽,对蝶蛹也是束缚;黄金再金贵,系在鸟翼上也是枷锁。只有破除“金茧”,抛弃金枷,蝴蝶才能翩翩起舞,鸟儿才能自由飞翔。蝶如是,鸟如是,人又何尝不如是?
  (本文作者为作家、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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