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华为的这则形象广告在人民日报、环球时报、光明日报、参考消息、中国青年报、21世纪经济报道、人民邮电报等报纸上同时刊登出来。这则广告左边是中科院院士李小文的照片,右边用深红行楷印着两行字:“华为坚持什么精神?就是真心向李小文学习。”
本报记者 王赟
这个时代速度太快了
“张瑞敏就是张瑞敏,他做好他这一代人的事情就好了。很多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独立商业评论作者郝亚洲这样评论张瑞敏。
张瑞敏这一代的企业家,还有柳传志、任正非。
最近一个月,张瑞敏在沃顿的演讲,爆出了“今年要减少一万人”的新闻；从来不直面国内媒体的任正非拿出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与记者交流。而几个月前,柳传志在联想创业30年上的内部讲话引发争议。
“如果我去卖水果,你也会问我为什么去卖水果。如果我去养猪的话,这时可能是中国的养猪大王了。猪很听话,猪的进步很慢,电信的进步速度太快,我实在累得跑不动了。我们没有什么退路,只有坚持到现在。我根本跟不上电信发展的速度。”上一个冬天,在法国,70岁的任正非接受法媒采访时,带着浓重的贵州口音这样说。他常常自己拖着行李箱,在世界各地机场出没。
柳传志说,吃好嘴里的饭,同时也要准备下一顿饭,以前习惯是想好一步做一步,但在互联网时代,等你想好再做,一切都来不及了。
而张瑞敏在最近的演讲中坦言:“直到今天我们也没有很好地解决问题,互联网时代的挑战是非常危险的,可以自我颠覆,但是自我颠覆不好可能就会颠倒。我不知道我们企业到底到什么程度,虽然我非常有信心,但是这个时代非常难以让人把握。”
他们都是不服老的人,“只有中国才会出现这么多有进取心和创业精神的企业家,他们跟我爸一样吃过大苦,把企业当做自己的命来做。”说这话的是柳传志的女儿、36岁的柳青这样评价她的父辈。
任正非以1.4%的股权达到绝对的治权,靠的是其在华为积累下来的领袖魅力。这一魅力为创业者所独有,柳传志、张瑞敏莫不如是。但现在,他们都感慨,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了。
控制的惯性
对于“什么时候联想可以没有你”这个问题,柳传志给的答案是:“现在联想的几位年轻领导人在价值观、思想方法上和我完全一致。我的想法是,接替我的领导人要比较有威信,能把领导班子团结起来。能对外有影响力,我退下去以后他们能接上来,到这时候就差不多了。我属于英雄主义劲头很强的人,我要做的事就非做不可。就如我看不下去《红楼梦》,贾宝玉天天和女人混在一起,他能和我的想法一样吗?”
很多企业家其实都是如此,他们习惯了控制,真的让他们放下,好难。虽然任正非嘴上说,“我在开放改革的整个历史过程中仅仅是个过客,迟早一天我会得老年痴呆的。总有后面的人比我们优秀,就让他们去管好了。”
最近,华为的形象广告使用了不修边幅的“布鞋院士”李小文的照片。这不光是华为的企业形象广告,任正非自己也说,做这个广告,是给员工看的。
6月16日,任正非首次接受国内媒体采访,谈到这个广告他解释说,要大家学习李小文,目的还是希望华为继续踏踏实实地做事,“很多员工都不听我们的,包括高级干部,他们常常不看公司的文件夹,而是从互联网上吸取能量。”去年10月份,他在内部讲话上,要求华为员工,别光羡慕别人的风光,别那么互联网冲动。
任正非向公司高管们推荐过多次电视剧《身份的证明》,多年在体制边缘求存的尴尬处境,最终锻造了任正非对固有环境的反叛以及不甘屈服的气节——对外是狼性文化,内部是圈养文化,“圈养的不是猪,而是牛。战斗起来,员工应当是狼的状态,平时的时候,就该像牛一样吃苦。”美国跨国计算机公司首席执行官兼总裁温白克说:“一定要爱你的员工,把你的心拿出来给他们看,要心心相印。作为领导者,你不能命令他们,你一定要让他们感到愿意为你做事。”
有段时间,华为不断出现员工自杀与自残事件,而且员工中患忧郁症、焦虑症的不断增多,这让任正非很是焦虑。他在一封写给华为员工的信中说:“要快乐地度过充满困难的一生。我也曾是一个严重的忧郁症、焦虑症患者,在医生的帮助下,加上自己的乐观,我的病完全治好了。”他也曾说过,“我个人与任何政府官员没有任何私交关系,没有密切的工作伙伴；与中国任何企业家我没有往来,除了联想的柳传志、万科的王石,在20年中有过两次交往外；和基层员工离得更远一些,为了公司能够平衡,我得忍受这种孤独。”
神一样的“老大”会落伍吗
“时代在变化,哪怕2000年之后成立的企业,它们成功的商业模式现在也未必能成功了。父亲那一代的企业家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历史终归要翻开新的一页。”做了十多年投资经理的柳青,说起话来格外理性。
“你们80后的年轻人的生活真是那样吗?”柳传志2009年初接受媒体采访时,刚看了热播电视剧《奋斗》,但是只看了一集他就看不下去了,觉得“不能理解”,他很困惑地问记者。
前段时间,柳传志发内部信,将联想成立30年的成功归功于联想的“发动机文化”,说联想是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发动机组成的,号召大家别浮躁,要做好螺丝钉。内部信一发出,就引发了争论,年轻一代们对“发动机文化”不感兴趣,他们更愿意选择“U盘式生存”。
“U盘化生存”是罗振宇向80后朋友提供一个生存困境解决方案。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自带信息,不装系统,随时插拔,自由协作。”
面对年轻员工,柳传志有时候还是要逼着自己看一些畅销书,通过书来了解现在的孩子们是怎么想事的。
对于互联网的思考,柳传志没有逃避,“我们脑子太习惯把事情要想明白,方向想清楚,分几步来做,甚至还提出说,这条路你是不是敢跑,你踩几步,脚踩实了才撒腿跑,在互联网时代,这么做来不及了。要很好地利用好互联网服务就能致胜,不应该是焦虑。”
在华为内部,互联网思维一直是高层多次重要会议上探讨的话题。任正非坚持不盲目运用互联网思维,还坚持不上市,“一旦进入资本市场,华为必然面临股东的压力,被迫要多元化。”上个月,到华为任职不足一年、原华为消费者业务执行副总裁赵科跳槽到了联想,原因是“企业文化”。
“神一样的老大”因为年龄问题,有些地方不可避免地落伍了,但他还那么自信。其实最近几年,万科也遭遇类似烦恼。
对于郁亮等人提出的介入商业地产,2012年初,王石放出狠话:“以前有人游说万科多元化,我的回应是我死了以后再说。如果有一天,万科不走住宅专业化道路了,就算我死了,你们搞多元化,我还是会从骨灰盒里伸出一只手来干扰你。”
但是最近几个月,王石口风变了,他说万科要做城市综合配套服务商,不仅搞商业地产,还要承揽政府的建设工程,从学校、医院到博物馆、垃圾场,能拿下什么做什么。
王石最终被郁亮等下属说服了,只能说明他的与时俱进。
台湾宏碁集团创始人施振荣与任正非、柳传志是同龄人。上周,施振荣正式卸任董事长一职,由联合创办人黄少华接任,与前不久上任的CEO陈俊圣形成新的领导班子。施振荣说,“影响华人世界未来发展最大的瓶颈,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些观念,突破传统文化瓶颈的,最关键的是要跟人性做斗争,比如权力欲,比如自私。”
变是不变的真理吗
张瑞敏到郑州去,看到30万人的富士康工厂,意识到郭台铭模式很难持续下去,因为它已经与时代根本不合拍了。
“你看泰勒的时间动作研究,郭台铭把它推到极致了,人就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那个时代很多人要求生存,现在很多80后90后会这样想、这样做吗?”解决新一代工人的挑战,张瑞敏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人单合一模式,让每一个人发挥自己的创造力。
张瑞敏擅长理论建构,从“激活休克鱼”到“斜坡理论”,从“日清日结”到“人单合一”。海尔的变革程度,是中国的大部分制造型企业无法想象的。但这几年,尽管营收上高于格力、美的两大白电巨头,但从盈利上,海尔已被格力超越。
再看一组数据:2004年,华为集团营收448亿元,而2002年,海尔集团营收已经达到720亿元(据其官方数据)。到了2013年,海尔集团营收约为1800亿元；同年,华为营收是450亿美元(约合2790亿元人民币)。华为人俨然是一群善于拼命的狼。公司有一种强烈的扩张欲望,一旦找到突破口,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有所斩获。
持续成长的公司,尽管战略和运营总在不断适应变化的外部世界,但始终是相对稳定的核心理念在决定其命运。在中国企业家普遍推崇“变,是不变的真理”的当下,企业战略三天两头一调整,折射出的实际上是这个企业的战略至今没有上道。
企业老板似乎有这样的担心:如果不推崇,会不会失去?想想,中国人好象没有推崇过筷子,中国人好象也不会失去筷子。企业家们应该懂得,骑马找马,永远找不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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