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天体沙滩
2014年06月18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唐小兵
  他们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反而窥破人体这副臭皮囊的了无意义,而可以勇敢地把衰老的身躯呈现在自然的面前了。

  赴加拿大之前,一位我很尊敬的教授就曾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有一个闻名于世的天体沙滩,换言之,去那里的人都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据说是为了尽情地享受阳光与空气。正好出国前在报纸上也读到一篇记述作者去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天体沙滩的见闻和感受的短文,于是对于天体沙滩一直存在一种好奇。那天,刚到温哥华,接我的Cheek教授开车载着我到圣约翰学院附近时,也笑呵呵地给我做了介绍。
  这几天温哥华还处于夏季,天气还是阳光灿烂、蓝天白云。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去天体沙滩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好奇,但我在心理上却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只是觉得这是西方人崇尚自然的生活方式而已。自己虽不喜欢或不习惯,但尊重人家的选择。不过,我还是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回国前得找个机会去一睹其真实面貌。
  这天早上,Janet(人大新闻系毕业、现在温哥华一家中文传媒工作的一位华人)在网上邀请我去天体沙滩步行。她是导师的好朋友,导师2004年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得到她的很多帮助。我很犹疑地问了一句:我能穿着衣服去么?得到她的肯定后,才同意了这个建议。其实这天上午天气阴沉,气温也低,我估计应该没有什么“天体”在沙滩上活动。但以防万一,还是多余地询问了这个关键问题。
  从一条羊肠小道往下走,两边是已存在数千年的原始森林,一些树倒卧在地,有几棵树看上去历史极其漫长,历经沧桑,树干完全崩裂,露出了黑暗的心脏。十来分钟就下到了通往天体沙滩的出口。这里竖立着一块木制牌子,标明是wreck beach。可能因为天气阴沉或还在上午的缘故,沙滩上的人屈指可数,稀稀拉拉的加拿大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里。沙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苍老的树干,有些几乎淹没在沙粒之中,有些树干上却栽植着奇异的花草,甚至有种西红柿的。我是植物盲,无法辨认出这些花卉的品类,只是觉得沙滩边的植物比起丽娃河边的来,显得更质朴而倔强。也许,这仅仅是我的一种错觉。
  沙滩背对原始森林,面向大海。当时天气不是很好,能见度不高,只见大海上有鸟儿在飞翔,远处是显得模糊不清的群山,天空显得有点灰白,海水不时涌动着向岸边扑来,却经常在半途中慵懒地全身而退。有一男一女在海边嬉戏,有时到更深处的海面上扑腾。他们带来的灰狗坐立在靠近海水的沙滩边,远远地眺望着大海与群山相衔接的地方,似乎也有什么心事一样。我走近它拍照,它回头看看我,也不觉得奇怪,仍旧那么笃定地坐在沙滩上享受着空气与风景。
  因为沙滩上没有裸体的人,所以我毫无顾忌地拍照、走动。在一些很大的树干围成的空间里,有些人居然在似睡似醒的温柔乡中,有些人喝着饮料,还有的在读着报纸。有一对年老的夫妻,拉着绳子在搭建一个帐篷,也许是准备在这里常住了。沙子很粗砺,风却轻柔;海显得无限辽阔,眼前的生活却那么富有人间气味!背后的树林幽深,甚至不乏神秘,可脚下的这些花草在海风的亲抚中却是那么楚楚可怜的神态。
  Janet告诉我,平时华人或华裔加人几乎不会到这里来秀裸体,到这里来的人很复杂,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乱七八糟”的。加拿大是福利国家,而温哥华又是整个国家天气最好的城市,其他城市温度极低。所以,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聚集到了这个城市,靠领取政府救济金完全可以自在地生活。天气好的时候,这些流浪者就聚集在这个天体沙滩消磨时光。另外,据她说,在这个沙滩上吸食大麻的人也不少,有点像美国上世纪60年代的嬉皮士,无所事事地反抗着主流文化,在麻醉和亢奋中寻求寄托。在加拿大,吸食大麻是合法的行为,所以他们也就无所顾忌了。更让我吃惊的是,事实上,平时到这个天体沙滩上来的,最常见的是年老者,大约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脱光了全部衣服在沙滩上或行或卧,甚至跑动,他们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反而窥破人体这副臭皮囊的了无意义,而可以勇敢地把衰老的身躯呈现在自然的面前了。
  下山容易上山难,等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到山上的路口时,发现这个通往沙滩的入口多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原来地方政府为了应对一些“裸体暴动者”在沙滩上可能的攻击行为,每天都会派警察到这里维护公共安全。离开沙滩,走向校园,心中似乎有点怅然若失,难道是因为没有目睹真正的“天体时刻”而有所失意?或许,我还得再来看看,反正离住宿的圣约翰学院只有一刻钟的路程。回到宿舍查了辞典,才知道wreck的本意是遇难、残骸或毁灭等意思。这么一个美丽和自由的空间居然有着这样一个阴冷恐怖的名字,真令人毛骨悚然。
  (本文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著有《十字街头的知识人》)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