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的诗人食指
2014年06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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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食指
     □写在前面的话
  人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么好吧, 5月24日至27日,我与摄影家孙伟、书法家孙旭相约一起去北京看老乡。北京是中国最大的地方,据说一片树叶落下都能砸着三两个权贵。我们不管这个,只是去看住在北京的济宁老乡:孔德懋、乔羽、食指、曹宇翔。
  北京城真大,北京人真多,北京路真堵。我们全不顾这些,就是一门心思看老乡,管他地铁里是七转还是八倒,有个“路路通”孙旭还怕啥?大不了上错车再下来,于是就依次敲开了一扇一扇乡亲的家门。拜访老乡,话装两筐,一一记下,以示不忘。
□李木生
  真难找,躲在北京北郊一个小区的角上,简易的楼,小产权,还在最高的五层。一早出发,太阳剔亮,却有风,想起三年前在济宁的分别,食指(郭路生)与寒乐嫂子在家里吃着夫人擀的起脚面,不舍之意便如牵肠般回还往复。
  东问西问,找见早已淹没在新楼群里的那栋7年前来过的老楼,已是11点多了。等到一层层爬到五楼,更知有着腿疾的路生的艰难。
  老乡里,郭路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徐志摩、艾青、北岛相提并论的大诗人。当然,路生也是最穷的一个诗人。
  没敲门,却听到门里他们的说话,“这么远多难找,你电话上又没有十分的热情,是不是木生他们不来了?”(路生)“放心,一定会来。”(寒乐)先不敲门,想听听他们还说啥,却看到了窄窄的门旁张贴着肯定是他们亲手写下的春联,右边是“蛇潜冬雪去”,左边是“马踏春风来”,横批“子午佳年”。拉呱时才知道,这副春联竟是寒乐所写,横批的子、午分别是路生与寒乐的属相鼠与马,那个佳字,则是寒乐他们儿子的号(虽然不是路生己出,却看得如亲生一般的珍贵)。
  几乎在敲门的同时,便听见激烈的狗吠。进去才看见两只雪白的蝴蝶犬,正敲梆打锣般震晃着脑袋争先恐后地怒叫不息,其中一个还扎着一根朝天的小辫,更显得十分讨厌我们的打扰。隐居般的生活,当然少有人来,也就难怪狗的大惊小怪。见被它们吵得无法顺畅地说人话,寒乐笑着将其抱到客厅小窗下的花架上,为它们的不礼貌辩解着,像个护犊子的妈妈:“这是母女俩,扎小辫的是女儿,母亲原是个流浪狗,被收养后才生下的她。只是认生,不咬人的。”
  两个房间都小,卫生间也小,一个小小的书架也就露着谦虚的神情,客厅小到茶几与沙发间只能局促起双膝。只是沙发的背与扶手上、茶几上、随空间自制的置物家什上,全放满了书与报刊。沙发背后的墙上,悬着韩美林的横幅书法“万千潇洒”,路生说是参加中国作家协会迎春茶话会时摸的一个奖。
  他们相中这个地方,不仅因为房子便宜(每平方米才两千多元),还因为远离北京,可以摒除无谓的“热闹”与应酬,能够安静地创作与生活。虽然这套八十多平方米的住房没有产权,只能住五十年,但是在路生眼里,却是比天堂还要珍贵。夫妻两个人的月收入加起来也就是三千多元,当然买不起高档家具,也无法进行豪华装修。路生回忆说,为了省钱,他们在大冷的天一起坐农用车进城挑选装修的材料,从一块板条到一颗钉子,都是两个人反复掂量后选下的。
  当然离不开诗的话题。望着他那稀疏的白发(寒乐让我们注意路生周边有些变黑的头发),就想到北岛谈起路生时的敬重和他说过的路生的诗对于他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话。1968年,路生写下了传世诗作《相信未来》;1976年,北岛写下了也是传世之作的《回答》,主题句便是“我不相信”;1989年,那个叫海子的诗人,也写下了他的传世之作《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四十年间,三个中国当代真正的大诗人,其命运竟是:疯、流亡、卧轨自杀。诗人的命运总是与祖国的命运息息相关着。
  最忙活的,是摄影家孙伟,啪啪啪啪的快门声,几乎成了我们谈话的伴奏。当然要照一张路生与寒乐夫妇的合影。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不求富贵,只求平淡与充实。寒乐对于外界的抱怨,全是为了爱护路生。那些打扰后连张照片也不寄上的媒体人,那些只是看一眼稀罕景为自己留下一个“我与食指是朋友”的不速之客,那些避开路生却以路生的名义出书赚钱捞名的商人、文人,真是惊扰了他们的平静。但是,有寒乐的庇护,一生坎坷的诗人终于有了延续创作的心境并感受到了一个孤独生命的温暖与幸福。几年来,他有三首写给妻子的诗:《寒风中的鸟窝》、《冬日的阳光》和《家》。妻子就是他的家,他把妻子比为“冬日的阳光”,那种“浅浅白白地加上稍许鹅黄”的“暖暖的淡淡的冬日的阳光”。
  《冬日的阳光》这首诗写于2002年。就是这一年的3月21日,翟寒乐来到精神病院,牵住路生的手说:“咱们出院,走,跟我走。”两个月后,他们正式结婚。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翟寒乐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笔名叫食指的苦人。他的诗打动了她,他的好打动了她,他的苦难和他苦难时的挣扎与抗争更打动了她。她不断地到精神病院来看望路生,给他带来食品、水果、烟和书籍,当然也带来女性的温暖、体贴和爱。其实寒乐也是个苦人,15岁只身从河南来北京当兵,转业、工作,成家、离异,备尝生活的艰难与坎坷。但是这个难着也苦着的女子,却把手伸给无依无助的路生,说:“咱们出院,走,跟我走。”
  寒乐送我们下楼。老远老远了,她还在热浪里朝我们招手。老远老远了,我回望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这是中国当下仅有的一个满怀热爱又简朴生活、表里如一又人文如一的诗人、作家。
  (本文作者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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