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滨芝
我家兄弟三个,这在过去的农村是件很光彩的事情,然而这可愁坏了父亲,因为这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要挣足够多的钱来养家糊口。
因为单凭种地根本无法维持生计,所以父亲便自小带着我们举家外出务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做过很多生意,倒腾过蚯蚓,开过油坊,贩过小玩意,但这些干得时间都不长,也没有挣到多少钱。后来,父亲见收废品行情好,便租了一个小院,开始收废品,一干干了十几年,也因此挣了钱。
父亲是一个极节俭的人,吃穿上从不舍得给自己多花一分钱。父亲爱抽烟,但总是抽那种最便宜的烟,也喜欢喝酒解解乏,但总是喝那种便宜的散装酒。可是父亲却从来不在花钱上紧着我们,别人家孩子有的,父亲也尽量满足我们。我记得大哥念师范的时候,为了练习英语听力,他的很多同学都买了录音机,虽然当时的录音机价格还很贵,但父亲还是一咬牙就给大哥买了一台,要知道当时买一台录音机花的钱几乎可是父亲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挣来的。
后来,生活的光景越来越好了,村里的人都劝父亲翻盖几间新房子,毕竟老家住的房子还是土屋。可父亲憨笑着说:“我得攒钱给我仨儿子上学结婚用啊,现在房价这么贵!”父母一直住在老家的土屋里,在一次大雨后,老家的北屋有两间在雨中垮塌了,无奈父亲只得又重新翻盖了下,重新翻盖的给爷爷住,而父母仍旧是住在原来的偏房里。
我跟大哥结婚买房的时候,都是父亲帮我们垫付了大部分的购房款,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当我们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的时候,想想父母还住在土屋里,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可父亲总是得意地说:“我有你们仨这么有出息的儿子给我长脸,我就是住桥洞也高兴,况且住土屋多好,冬暖夏凉。”
别人都羡慕他,跟他打趣道:“老李,你仨儿都吃国家饭,老大和老二都结婚了,你也该享受享受了!”父亲总是得意地笑着回答:“我又不老,趁着还能干多给孩子攒下点!”诚然,在父亲看来,他永远都不会老,他也从不承认自己老,他说他总有使不完的劲。每次看到父亲一个人驮着一大包矿泉水瓶,在大包的衬托下,父亲竟显得那般渺小,似乎父亲有着无穷的力量。
然而不等弟弟结婚,父亲终于倒下了,父亲在扛大包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本来在医院坚持治疗便能痊愈,但父亲总觉得在医院花的都是冤枉钱,说什么也得出院,我们谁也拗不过他。可是这一出院却使得父亲的病情愈加恶化,父亲又得了严重的心脏病。
在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治疗时间后,父亲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在我们的苦劝下,父亲终于答应了我们在家养病,原来的买卖处理掉不干了。
本以为父亲这下可以安心享受晚年的生活,然而过不了多长时间,父亲又打算重操旧业,他见人家开超市赚钱,便想要开超市。我们都劝他,说他身体禁不起折腾了,但是父亲倔强地不肯听从,最终父亲的超市还是开起来了。母亲说:“让他干吧,闲下来他会更不得劲。”每当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影,满头的白发,沟壑纵横的皱纹,我不禁心疼不已。
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开超市是因为弟弟在北京上班,父亲知道北京的房价更贵,所以只得想法给弟弟攒下足够的买房子的钱。弟弟结婚后,父亲仍然不肯闲下来,我问他原因,他说我跟大哥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想趁着自己还能干点,就多挣点帮衬着我们。我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然而我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因为我知道父亲知道我们过得不好他的心脏病就会犯。
我终于知道了父亲并不是不服老,而是为了我们不能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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