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冠深 蝉 垂緌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蓊斋语语】 该诗作者虞世南,官至秘书监,封永兴县子。论者有谓,唐太宗曾一再称赞虞世南的“五绝”(德行、中直、博学、文词、书翰),故该诗或寓自况之意。照我想来,这样的自况是很值得肯定和赞扬的,因为表明了自况者的追求与秉持,而且是心口如一、言出行随的,不是像眼下的某些腐败分子那样,台上唱高调,台下另一套。另外,我还想到,是否唐太宗的赞扬乃作者这首诗的写作缘起呢?“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两句,很值得细嚼。“垂緌”一词语义双关,用得很巧:明里是在说蝉,又让人想到那些峨冠博带的官员,其中当然也包括作者自己在内。 所谓“饮清露”,用现代科学的观点去看,当然是站不住脚的,但我们不可以苛求古人。在古人看来,蝉就是饮清露的。小时候我在家乡,乡亲们也都这样认为。在作者的心目中,就因为蝉饮清露,所以品格高洁。 蝉鸣而曰“流响”,一个“流”字用得极好。蝉鸣过耳,确实有如流水在淌。就我所知,蝉是什么树都可以栖止的。作者却单道梧桐,想来也是为了衬托蝉的高洁而特为做出的选择。不是说凤凰鸟非梧桐树不落吗?可见梧桐树的不同一般。由此或可认为,作者是在着意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了。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两句,在上述铺垫的基础上推出,可谓水到渠成。这是两句警策峭拔的哲理之言,予人以深刻的启迪。 王国维论诗,有景语、情语之说。我以为景语、情语之外,分明还有理语,譬如这“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就是。或曰:诗是不适于讲理的。对此我不反对。但是并不绝对。关键是看怎么个讲法和讲成什么样子。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诗是语言的珍珠。或形象,或含蓄,或凝练,或警策,或奇绝,等等,总而言之,独出机杼,不落俗套,令人眼前一亮,心扉顿生共鸣,无论状物抒情还是言理,我以为就都是好诗。 居高所以声远,非缘秋风吹拂。“自”是必然性。“藉”是依赖性。高与远之间有着内在的因果关系。诉诸听觉,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诉诸视觉,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登高望远。诉诸高洁人品,就是“人的名,树的影”,格高名传远了。 从比较准确的意义上说,高洁人品之名的传播,归根结底也还须有所凭借的,就像声音的传播不可能离开空气一样。所谓不“藉”也者,只是自己无须也不屑于去借罢了。高洁的人品是紧缺社会资源。百姓心里有杆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故虽然高洁者自己于名无求,群众却视为楷模,口口相传,载于道路。在我看来,这就是“居高声自远”的内在缘由了。不言而喻,也只有这样的“自远”才弥足珍贵,正所谓“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 (本文作者为大众报业集团原副总编辑,出版《苔痕上阶》、《草色遥看》等多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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