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远
还没有找到我的座位时,我就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一定要补到卧铺票,一定要!我才不要跟这些看起来这么粗鲁的人坐在一起,真的,并不是我矫情,我大致地看了一眼整个车厢,全是些民工,他们的行李把整个车厢都塞得满满的,车厢里的脚臭味更是令我头疼,我一直望到了车厢的那头,也没瞧见一个女人,这真使我恐慌。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总算是找到了我的座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种恐惧又迅速蔓延,我用眼瞟了瞟,跟我邻座的都是些男人,且都是些上了些年纪的男人,他们都有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可能是在火车上坐的时间比较久了,再加上车厢里面特别热,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更可恶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光着膀子,我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气也不敢大喘一声,因为不管我怎么瞅,怎么想,我旁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个好人,他有着一张看起来挺狰狞的脸,背上文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猛虎,我看着他,心里无端端地生出了许多的怕意。
老公在这时打电话过来,我心里气不过,又觉得委屈,对着电话就把他痛骂了一顿,你怎么那么笨?连个卧铺票都没有给我买上?你知不知道人有多少?这一天一夜我可怎么熬?老公在电话那头只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说是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让我忍一忍,待会儿去补卧铺票。我心烦地挂断了电话,这才发现旁边的男人都在盯着我看,原来烦躁的心更加郁闷了,我只得闭上眼,假装自己很困。
火车还没有走多远,就来了一个残疾人,那个人没有手掌,只有细细的两条胳膊,他用那两条胳膊抱着一把二胡,每走到一个座位边,就拉几声,有些人看他可怜,就随手扔给他几毛钱,然后他就对那人鞠躬,并说一些祝福的话。
不经意间,他就走到了我们这边,我心里冷笑,来我们这儿,谁会给你钱?看他们几个这样子,会舍得拿钱给你吗?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到我们这儿,那几个看起来粗鲁的民工,竟一一拿了一元钱给他,甚至我邻座的那个男人,竟拿出了张五元的,我心里一震,只听他对他的伙伴说,这样的人多可怜,咱们有手有脚可以打苦工,可他们呢?非但会被别人瞧不起,还常常饿肚子。他的同伴都默认地点点头,说给他点儿钱是应该的,这样的人应该帮。
车厢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我热得坐立不安,很想去打杯水,可又不想跟那些人挤,只得忍着。我越来越渴,可卖水的售货员就是过不来,等了很久,总算是等到售货员推着小车过来了,就几步之遥了,可愣是过不来,一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死活不肯让路,售货员也是个男人,自然是不怕他,可那个男人实在是蛮不讲理,说什么也不让他过去,还扬言,后面的人都不需要水,大家都不渴!两个人争执了好半天,可那男人还是不肯让路,售货员无奈,只得把推车又推回去了!
我的嘴张了又张,握着钱的那只手紧了又紧,可终究是没有勇气把售货员叫住,我不想惹事,更不想出风头,可是我真的好渴。邻座的那个男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姑娘,你是不是想买水喝?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他笑笑说,把钱拿过来,我给你买,怕什么!车上这么多人呢!他的一句话,把我心底层的那些委屈都勾出来了,我红着眼眶,嘴硬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了,我还能坚持。他见我如此,便没再提出帮我。 次日凌晨,有人去打开水,邻座的那个男人推醒了我,问,姑娘,你有茶杯吗?我迷糊着说,有啊!他让我把茶杯交给他,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把我的茶杯递给他的同伴,说,你帮这姑娘也打一杯吧,她一个人挤不过去,看她从上车还没喝过水呢!他的同伴嘿嘿一笑说,好,没问题。
就这样,他帮我打了第一杯水,后来,只要我的杯子一空,只要他或者是他的同伴要去打水,他就一定交代他们也帮我打一杯回来。
一路上,我对他充满了感激,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对他微笑再微笑。
那天,我最终没有补上卧铺票,可我的心里依旧是美滋滋的,初上火车时的那些情绪一扫而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工作在底层,他们穿着破旧,他们在公共场合不如一些人讲究,他们或许还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可他们却实实在在是最美丽的人,因为有些人一直美在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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