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平
遥远年代那些青黄不接的日子,母亲时常面对告罄的粮囤和5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愁肠百结,一筹莫展。父亲总是这样宽慰母亲,孩子长大了就好了。潜台词是,男孩儿长大了可以自食其力,女孩儿长大了嫁出去就不吃自家的饭了。
多少年后,我先为人夫,后为人父,转眼之间,儿子已经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憨乖之态可掬。
此时,我却暗暗祈祷,儿子,儿子,你千万别长大。
我怕长大的儿子学业成绩平平,考不上重点高中、名牌大学,将来不好就业或就业不好,造成生计困难。君不见为儿女高考落榜,屡试不中；为儿女空有文凭,就业无门；为儿女单位不景气甚至下岗待业,愁煞多少爹娘。
我怕长大的儿子出入游戏厅,沉湎大酒店,在灯红酒绿,物欲横流中昏昏然,或成为纨绔子弟一生无建树,或虽有成就却在官场腐败中中箭落马。
我怕长大的儿子买房子向我要钱(照不变价格少说要100万),发展事业向我要钱(百八十万那就没准了),我和他妈工薪族一辈子,就是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届时岂不既难为老子又难为儿子。
我怕长大的儿子讨不到好老婆,娶个悍妻必被踩在脚下大气不敢喘；找个憨婆无能力相夫教子不堪贤内助,我儿子迁就焉?离婚焉?
我怕长大的儿子不孝顺。《墙头记》中的张木匠经王银匠指点迷津,谎称自己有银子,从而调动起两个儿子孝顺老子的积极性。如此诓子计我却用不上,因为我只有一个儿子!别说我到时候没有多少积蓄,就是有点存款,这小子知道非他莫属,说不定会把我们从墙头上扔出来,到那一天我和他妈可就惨了。
我怕长大的儿子呆板木讷犹如老子,真才实学逊于老子,而我儿子生个儿子还不如我儿子,我们家岂不一代不如一代!
如此等等,彼时诸多尴尬,何似如今潇洒。
从当儿子到做老子,弹指几十年。那时候,父亲母亲盼儿子长大；如今,我却怕儿子长大。其故安在?
我把我的困惑告诉父亲,父亲困惑地诘问我,你向往过去的年代?父亲的诘问振聋发聩。
那个时代,无节制的生育与贫穷是一对孪生兄弟,父母面对众多的孩子教育乏力,哪还顾得上孩子长大以后的事情!
那个时代,人们生活在温饱线以下,火烧眉毛的问题是如何填饱孩子们的肚皮。父母喂想到孩子长大后可以自食其力,而无暇顾及孩子长大后如何自食其力。他们不会想到长大后的孩子可能打家劫舍,可能坑诓拐骗,可能沿街乞讨,可能走西口,可能下关东……
当今时代,社会急剧变革,生活犹如万花筒般色彩斑斓；我们这一代为人父母者,面对膝下唯一的小皇帝、小公主,生出怕孩子长大的感慨与无奈,其中既折射着时代的印记,又掺杂着杞人忧天的情怀——存在决定意识的又一例证。
我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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